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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语言传播研究范文

时间:2022-11-13 11:28:31

网络语言传播研究

摘要:代际沟通是两代人之间的文化碰撞,现如今网络语言已经成为影响代际沟通的一个重要元素。本研究从传播社会学的视角切入,以青少年及其父辈群体为研究对象,着重探讨网络语言传播的代际革命、代际冲突及代际特征。研究发现,文化反哺是代际革命的一种重要方式,话语切换是规避代际冲突的主要模式,不同代际具有不同的网络语言特征,因此理解差异是促成良性沟通的重要基础。本研究还指出,代际沟通本质上是文化协商的过程,其中,两代人对网络语言的协商性认知以及话语模式的协商性建构是代际沟通的内在逻辑。

关键词:网络语言;代际沟通;文化协商

一、引言:文献回顾与问题的提出

代际关系是指年轻一代与年长一代群体之间的关系,代际冲突是两代人因思想、情感上的隔阂而发生的矛盾冲突,也叫作“代沟”[1]。有关代际关系的研究一直是社会学、传播学所关注的话题,其中学者们已经关注到了不同代际群体在新媒体使用、新文化接纳等方面的差别,同时也关注到了消费观、婚恋观等价值观念上的差异。当前,已有研究多从代际冲突与文化反哺等视角阐释两代人之间的沟通过程。首先,代际冲突不可避免,吴小英从青年话语的角度探讨了代际冲突问题,认为促进代际和谐的关键之一是从制度和文化上赋予青年应有的话语空间和自主权利,加强代际双方之间的对话[2]。林樾等从《中国式相亲》透视当今婚恋价值观的代际冲突及其社会问题,进而思考缓解相关冲突的方法[3]。其次,代际沟通中的文化反哺问题也成为重点研究的对象,周晓虹指出,文化反哺是亲子传承中的一种反向社会化方式[4],他还提出在当今的网络世界,代际断裂的突出表征是“数字化移民”和“数字化土著”两代人的分界,基于信息获取的代际鸿沟,两代人的价值观、生活态度、人生事业、参与能力甚至生存机会产生差异,这成为文化反哺的社会动因[5]。朱秀凌采用实证调查的方法从手机使用的角度研究了中学生家庭中的数字代沟问题,并认为手机的使用导致了家庭权力关系从单向权威转向双向权威[6]。可以说,已有的研究多从代际沟通中的冲突着手,由此提出文化反哺这一化解冲突的方式。尽管这类研究几乎都关照到了不同代际背后所代表的文化,但在观点上具有共同的偏向,即:年轻一代群体所掌握的是流行的、新鲜的技术和文化,他们的父辈所掌握的则是陈旧的技术和文化,因此父辈群体向年轻一代群体学习成为化解冲突的主要方式。现如今,互联网的普及催生了大量的网络流行语,一些词语求新求异、充满个性,成为日常沟通中的常见元素。网络语言使用及影响在青少年研究中被较多提及,陈春雷关注到网络语言的失范现象,提出网络语言是一种颇具争议的语言现象,它对全民的语言冲击较大,网语不断推陈出新,网民在其中迷失精神,并肆意谩骂发泄,引发语言暴力等问题[7]。对于语言污染这一话题,也有学者进行了讨论,杨勇从生态语言学的视角探讨了网络流行语的语言污染,尽管网络语言使网络生活更为活跃,但是存在严重的网络语言暴力现象,这会造成严重的身心侵犯和损害[8]。黄汀提出网络语言是一种典型的青年亚文化现象,有助于青年个性的解放和民主化倾向的加强[9]。肖伟胜提出网络语言是青少年亚文化的一种表现,网络语言的创造和使用体现了青少年网民的心理特征[10]。王斌认为身体化的网络流行语(如“屌丝”)是青年亚文化的另类呈现,也是一种“符号暴力”[11]。由此可见,有关青少年网络语言的使用研究多从语言失范、语言暴力、亚文化等角度来进行切入。实际上,已有研究已经关注到了网络语言与社会生活之间不可分割的关系,这为本文奠定了重要的基础。但不少研究在观点上还存在一定的偏向,其研究范式多集中在道德失范论、环境污染论、青少年亚文化论上。譬如将立场放置在文化管理者的角度上,一味地强调网络语言对社会的污染;认为网络语言是青少年的亚文化,而忽略了网络语言也存在代际的差异,同时也是代际沟通的冲突来源。这些研究存在一定话语霸权的意味,因此,对于网络语言这一时代现象,本文树立价值中立的研究基调,并基于这一基调从网络语言实践主体的视角进行研究。此外,网络语言不仅仅是用于沟通的话语,同时也是一种具有鲜明代际特征的文化,如我们常听说的“谜之微笑”“呵呵”“鬼畜表情包”“中老年表情包”等,这些调侃背后其实代表的是代际差异。而一些研究也忽视了网络语言实践主体内部的分化,因此本研究还将关照网络语言的代际沟通现象,并对其中的传播逻辑进行讨论。因此,本研究旨在探讨不同代际之间的网络语言使用状况,不同代际的网络语言特征,以及代际之间的语言认知与话语模式。基于以上思考,本研究以年轻一代网民及其父辈为研究对象,通过参与观察、深度访谈等质化研究方法,于2015年12月至2017年6月进行了资料的收集。深度访谈涉及以下内容:不同代际的网络语言特点、使用、认知状况及变化、代际沟通中网络语言传播方式、代际沟通中因网络语言而产生的冲突以及缓解代际冲突的方式。在综合考量被访者年龄、兴趣爱好等的基础上,最终完成了近30份深度访谈,包括90后、00后及其父辈群体,其中有三组被访者为亲子关系,一位50后被访者常年与年轻一代的动漫爱好者、coser保持密切接触。文章总体上遵从阐释学的传统,在对访谈案例进行描述与引用之后,进一步就调查资料进行话语分析,最终通过归纳得出相应结论。

二、文化交互与冲突管理:网络语言的代际沟通实践

斯丕泽(Spitzer)曾说,“每一代人都会书写自己这一代人的历史”。代际关系的种种变化与现代性和全球化相关,因为全球化的推进过程本身就充满了诸多不确定性和不可预测性。但相对而言,年轻一代能够比年长一代更好地了解全球化的规则和未来。因为他们参与了全球化的发展过程,或者说全球化本身就构成了他们成长的社会背景[12]。从网络语言的代际传播来看,文化反哺确实是新时代代际传承的一种重要模式,这种反向社会化颠覆了传统中父为子纲的局面,将教化者与被教化者的关系颠倒了[13],形成一种新的代际革命。在代际沟通的过程中,不是所有的“文化”都能够“反哺”,因为在代际传播中冲突重重,因此年轻一代还建构了一种应对代际冲突的方式,即话语切换。另外,网络语言并非青少年群体的专属,他们的父辈也具有其代际特征的网络流行语,并在与子女的沟通过程中建构出新的话语模式。

1.文化反哺:网络语言传播的代际革命文化反哺是由年轻一代将文化及其意义传递给其生活在世的年长一代的新的传承方式。21世纪初,互联网普及开来,年轻一代作为伴随着数字化技术发展的群体拥有比父辈更强的学习能力,当年轻一代的文化毅然崛起,网络语言某种程度上促进了其话语权的获得,正因为这种文化的去中心化,网络语言得以逆向流动。退休后的李先生专注于摄影,结交年轻的朋友,因此他从不回避代沟,相反他会努力追赶年轻人,甚至去主动学习青少年的流行文化。从自己上学的经历回忆,再想到这么多年所接触的学生,李先生觉得现在的学生与自己那代人有很大差别,“现在的小孩看着很大,以为是大学生或者上班的,结果一问居然都是高中生,这些中学生为了自己的兴趣爱好不惜花费平时的零花钱”。早在1999年,李先生就开始了漫漫上网之路,起初他觉得自己十分时髦,什么都懂,但现在,他开始意识到自己跟年轻人有些脱节。退休的李先生经常跟年轻人一起参加展览,或者帮助一些coser拍写真。尽管跟年轻人接触很多,李先生还是发自内心地感慨“有些东西听不懂”,但在这一场跨代际的互动过程中,他更多的是以一种学习的姿态聆听青少年。在听到比较陌生的语言时,他还会主动去问,或者根据他所看到的情境去猜测含义。每一次与年轻人接触,李先生都能学到不少新的流行语,他认为,文化没有好坏之分,每个年代的文化自然有它存在的价值。他对二次元文化表现出极大的好奇心,并且会主动理解、学习和猜测。“我退休以后喜欢随便走走拍点照片。一次碰巧在城墙下面,看到有一群在玩cosplay的年轻人,那个时候我还不太晓得cosplay是什么。其中叫默默的女孩扮演的是一个动漫里的人,叫橙子的男孩是专门帮她拍照的摄影师。默默和一个女生就在那边说她们两人是cp,我就问她们cp什么意思啊,那几个女生就不好意思地笑笑,跟我说你不懂。后来在帮两个小姑娘拍cosplay照片的时候,一个扮演的角色很女性化,另一个看起来就很中性,她们告诉我她们演的就是cp,虽然没有太多解释,但我听她们这么一说也基本能够知道什么意思。”在这种主动接受“反哺”的行动中,李先生逐渐了解并理解年轻人的语言和行为,他与青少年的冲突越来越少,几乎达到无障碍沟通的效果。其中,“cp”“地咚”“萌萌哒”“很燃”都是他印象比较深刻的几个常用语。“有一次她们提到一个‘地咚’,因为经过多次拍摄,关系已经比较熟了,我感到很疑惑就问嘛,女孩子们也不再不好意思,扮演男生角色的女生就把另外一个女生扑倒了,她们就演出来了这个地咚的动作。这个时候‘假毛’也就掉地上了,另一个女生就说‘来,我给你顺顺毛’。我觉得特别有意思,就是她们讲话的方式跟我们都不太一样,‘头发’叫‘假毛’,‘扑倒’是‘地咚’。”相较于李先生的同龄人,他对流行语有较高的敏感度,“有一次也是一次活动,在表演彩排的过程中有一个男生直接把女生扑倒的场景,然后全场都在起哄说‘地咚、地咚’,之前我在活动中见过嘛,我就自然知道这群人在喊什么了。”“自从我开始跟年轻人一起拍照,我说话也变得更加潮了,有些学生一到镜头面前就很呆滞,我会说‘瞧你又开始面瘫脸了’,这样一说反而把小模特给逗乐了,她们评价我说我时髦得不像一个退休老干部。”由此可见,五十多岁的李先生因为摄影这一契机与年轻人成为朋友,在日常交流中,李先生对年轻一代的文化有了一定的认知,可以说当他身处于年轻一代的群体中时,他反而是被教化的对象。因此在这种代际交往的关系中,文化中心开始发生倾斜。个人网络的建立使代际沟通的主导权转移到年轻一代身上。除此之外,家庭传播中的网络流行语反哺也无处不在,父母与子女之间的文化反哺源于理解,即父辈迫切需要理解子女。童童的母亲张阿姨是一位“那个年代的二次元”,她与母亲更像是一种朋友关系。“我妈对很多新鲜玩意儿都很好奇,还记得中学的时候,那个时候流行‘打酱油’,有一次妈妈听到我说‘我就是个打酱油的’,她就问我什么意思,我想了很久才把妈妈教会了,而且很多流行语很难解释,我还得讲故事。”除了父母主动习得以外,童童还会纠正父母使用网络语言的偏误。“爸妈都喜欢用微笑的表情符号,我就告诉他们现在不要发这个表情,因为是‘谜之微笑’,但他们仍然觉得这种表情是端庄、大方、得体的笑,后来每次他发,我都会讲这是‘谜之微笑’。”童童的母亲表示:“要多了解孩子,童童就喜欢这些,包括她喜欢什么明星,我也都支持。”可以看到,一方面童童的妈妈在教育子女的同时也乐于接受子女传予自己的新鲜文化;另一方面童童在与妈妈交流的过程中已经从外界过滤掉了一部分“污”语言,因此能够达成良性沟通。代际差异是不同辈分之间的差别,但不可忽视的新兴文化使传统文化中心日渐式微。由此代沟还表现在因信息掌握度的差异而形成的“信息沟”。为了弥合这种信息沟,一方面父辈主动了解年轻一代的文化,另一方面年轻一代纠正父辈的理解。在理解与重新理解的过程中实现文化的反向传播,这是新时代的一种代际革命。

2.话语转换:网络语言传播的代际冲突并非所有的代际沟通都能通过文化反哺的方式成功进行,从实际情况来看,网络语言中有一部分常用语显得低俗、污秽、叛逆,一部分网络语言与父母原本的认知产生矛盾,这也是代际之间产生冲突的主要原因。00后小泽是一位高一学生,自小在知识分子家庭长大,小泽可以说是无忧无虑,很早就与电脑成了朋友。同时也在玩游戏的过程中,认识了一些队友。小泽提到:“我家人不太阻止我玩电脑,但是每当我转发一些觉得很有趣的帖子的时候,他们会默默去看,特别是心情激动转发帖子会说‘卧槽’‘他妈的’这些语气词,我妈就会批评我,说这种脏话不准说,说话一定要注意文明,我在他们面前就特别听话。”红女士也表示:“无法接受现在这些年轻人的有些流行语言,脏话连篇。”在小泽的印象中,他与父母的交流非常少。现在,当他玩游戏,并且跟朋友聊起网络语言的时候,也不愿意多向父母解释什么。他一直认为,父母有父母的世界,自己有自己的世界,世界不一样,交流就成为问题。因此适当地屏蔽,自如地切换话语模式是他规避代际冲突的一种方式。“我跟爸妈话很少,我妈在朋友圈里和家族的群里分享的帖子永远是‘不看就晚了’‘不信都不行’‘最难找到的偏方’‘这几个东西千万不能碰’。你看,我的朋友圈就完全不一样,比如‘深夜报复社会’‘哈哈哈哈神补刀’‘黑人问号脸’,还有很多‘卧槽’这样的话。这些要是不屏蔽我爸妈会引来麻烦。就像我发‘深夜报复社会’秀美食的时候,我爸一本正经地说‘这是什么反动言论,不要发,快删掉’,我很无语。”不难发现,父母与子女之间会因网络语言认知不同而产生矛盾。在传统社会中,父辈就是年轻一代的生活楷模,他们拥有公认的生活方式,因此年轻一代几乎完全沿袭着长辈的生活路径,并无太大的改变。随着社会的现代化,越来越多的新鲜事物打破了封建传统,这时,父权受到了威胁,年轻一代试图吸收新事物以获得自主的权力。可以了解到,父母与子女一般相差20~30岁,青少年在网络环境下成长,具有网络时代的思维与认知,而父母尽管几乎与子女同时进入互联网,但他们所关注的内容以及所处的环境与子女不同,因此很难认同子女所使用的一些网络语言。代际冲突主要源于年轻一代对共同语言的高要求,换言之他们拒绝与不理解自己的人交流。被访者点点是一名初三毕业生,家境优渥,从小伴随着书籍、电视、电脑、动画片、游戏长大。提到网络流行语,她表现出优越感。点点经常在QQ空间里发一些和自己的爱好或者心情相关的内容,她表示那些都是她们班级里或圈子里流行的,我们发出来很自然,不过爸妈他们可能不太明白。“我的QQ空间是只对懂我的、懂交往原则的自己人开放,有些词和图大人不会明白,可是发出来以后他们还在说说底下留言,这就很尴尬了。有一次我发了个‘哎哟我死了’,其实我就是有点沮丧,感慨一下。他们就以为我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有时候我还在说说里发‘我要揭竿而起’,他们也会问什么意思呀、怎么啦。”继续追问点点是否为父母解释流行语言的意思时,她表示会简单地解释最终的含义或者拒绝解释。“我们平常说的很多语言一般是不解释的,比如‘太太’,如果有人问我,我还得从头开始解释,先问他你知道大大吗?就是干什么都很厉害的人,这个太太呢比大大还要多一点,就是更加厉害的人。”点点的母亲愿意主动了解年轻一代的文化,因此常常向她提问,一些问题使她尴尬为难。“我妈总是会从别的地方听来网络语言,并且问我含义。经常就会遇到一些很尴尬的词,比如她问我某些比较污的词,我就会想这个东西我既不能显得很懂,又不能显得不懂。”此外,点点还表示,避免冲突和“尬聊”的好办法就是跟父母沟通时,慎重地使用网络语言。“我和家人说话时,尽量不讲网络语言,我会抑制住自己想要说的冲动,我会挑选点他们觉得好的网络语言用。”在点点与父母相处的过程中,分语境使用语言可能是目前最佳的沟通方式。“我都没有加家长群,因为觉得可能会说错话,很危险。我们平常用的是QQ,微信都是中老年人用的,我看不太懂,而且颜色比较绿。”当提起绿的时候,点点笑说“当然选择原谅他了”。点点继续说:“你知道绿的梗吧,像这种话‘当然选择原谅她了’‘想要生活过得好,头上总要来点绿’就不能跟妈妈说,我怕她知道是什么意思,也害怕她不知道反过来问我。有时候不小心说出来‘woc’之类的脏话,我就赶紧打哈哈”。因此,针对一些污语言,点点采用的方式是避免它们在与父母的对话中出现。可以看到,小泽在与父母的沟通过程中,如果使用低俗的网络流行语,会得到批评与否认。如果使用夸张化的网络流行语,会得到误解,从而引起争辩。最终,他通过切换话语的方式来规避冲突。中学生点点在与父母的相处过程中也有相似性,不过她有自己的一套规则。点点的父母更倾向于关注她所想,而她尽可能地避免与父母在网络流行语方面产生过多讨论。一旦就网络流行语产生讨论,她则会采用逃避或者模糊语义的方式来解答,从而避免可能产生的冲突和矛盾。

3.理解差异:网络语言传播的代际特征尽管网络语言更多地被认为是年轻一代的流行符号,但年长一代也形成了具有其年代特色的“中老年网络语言”。通过日常观察,不难发现中老年群体的表情符号与年轻一代的无厘头、冷幽默等风格截然不同。中老年表情符号一般颜色鲜艳,文字所表达的意思精准,并且具备正能量特征。研究发现,尽管代际沟通冲突重重,但理解代沟也同时是两代人在代际沟通过程中的一种特征。大Z是一位90后被访者,她说自从和父母互相加了微信之后,就会看到朋友圈里父母经常会发一些“标题党”的帖子,总是生怕父母被假消息干扰。“爸妈和一些长辈都喜欢发‘看完必转,转完有好运’‘绝密视频流出,速看’‘不得不看的人生真相’‘成长必须的十大人生准则’等这一类文章。我知道这个就是他们中老年人的特点。”对于父辈特征的网络语言,大Z理解为:“这就是他们中老年人喜欢用的网络语言啊,蛮幽默的。”对代际差异的理解是促进网络语言融入生活的动力。研究发现,尽管被访者大Z也苦恼于父母所喜欢的某些几近迷信的网络信息,但她总能理解父母使用的动机。不少年轻一代的被访者都曾纠正过父母所使用的网络语言,然而父母“固执己见”的态度使年轻一代重新去理解父辈所热衷的网络语言。前文曾提到童童对父亲使用微笑这一表情符号的纠偏,事实上不少被访者都有过这一经历,大Z也是如此。“我也跟爸妈说过这个‘微笑表情’,我爸妈特别喜欢三个微笑连发,看着真的是后背一凉,我好几次都当面跟他们讲过,我跟我爸说‘微笑是假笑,你看这表情眼睛睁这么大’,但他觉得‘这就是很高兴的意思,你发的那些龇牙咧嘴的很难看’。干涉无效后,我现在甚至还会跟着他们,用他们经常用的表情包。”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文化背景,因此对事物的理解也有差别,理解父辈对网络语言的态度,适应他们常用的网络语言,一定程度上能减少冲突并弥合代际鸿沟。“我发现我和我朋友都很喜欢用中老年人的表情包,有时我们朋友间互相调侃会故意用比如微信自带的玫瑰、咖啡这些,要么就是闪闪发光的‘晚安’‘送你一朵花’‘你开心,我快乐’。”由此可见,代际之间的沟通最终趋向的是一种相互适应的局面,这种相互适应的自觉意识在年轻一代之中较为常见。被访者楚楚作为00后也在网络语言的掌握方面具有强烈的优越感,但她同时也对父母的网络语言使用给予包容。“爸妈和家里的那些阿姨在微信上就喜欢发红包、抢红包。对爸妈最大的印象就是他们喜欢‘微信养生’,就是在朋友圈发的内容都离不开养生的内容,我觉得可傻了。不知怎么的,尤其一些中年大叔阿姨,都特别喜欢分享养生的东西,什么‘为了下一代,看完必须转’‘吃这些可以延年益寿’,不过他们估计也就发发。”楚楚认为,父母其实也有比较强烈的了解年轻人文化的自觉。“我妈妈算比较开明的,有时候还会发一些流行的东西给我。但是尴尬的是,她觉得应该是我们圈子里流行的东西其实已经out了。好比之前流行的‘孩子,你没事儿吧’‘人丑就要多读书’。我们早就不发这种革命的表情包,老妈突然在微信上发我会觉得很可爱。如果我说这个在我们这儿早就过时了,肯定会让妈妈失落,一般这个时候我会假装很有兴趣地说真的吗,好新鲜啊,我都不知道你居然知道,至少让她满足一下。”可以看到,被访者大Z和楚楚在与父辈的沟通中,网络语言很少成为其中的矛盾点,这是从理解代沟的角度出发所达成的融合状态。大Z会配合父母使用父母常用的网络语言,而楚楚的父母也会配合她使用年轻一代流行的网络语言,尽管这种流行是父母所理解的流行,但在代际沟通的话语情境中,这种方式促进了代际的融洽沟通。点点称之为“中老年萌法”,她在与家人沟通的过程中也发现:“QQ现在开始自动推送表情包,我妈跟我聊天的画风突变,最近却忽然发起了暴漫主题的‘宝宝听不明白’一类的。我觉得这就是‘中老年萌法’,虽然对我们而言是过时的,但从我妈那里发出来我会很惊喜。”总体来看,在新型代际革命中,代际之间的良性沟通离不开网络语言的文化反哺。此外,代际冲突是代际传播中不可避免的,因此年轻一代开始建构出一种规避冲突的话语方式。另外,网络语言并不是青少年的专属,他们的父辈其实也拥有其代际特征的网络语言,因此理解代际差异才能真正意义上理解网络语言在代际传播中的逻辑关系。网络语言是一种代际文化,当两种代际文化进行沟通时,其实是双方的文化正在发生碰撞,因此在代际沟通过程中,差异文化的接触、认知、理解、协商与融合是一个必然的过程。

三、从语言认同到话语建构:代际沟通中的网络语言文化协商

网络语言的代际传播实际上是两种文化的碰撞过程,经历了文化的接触、冲突、认同及协商之后,两代群体间建立起协商性的语言认同与话语模式。首先,网络语言不是青少年的专属文化,其父辈群体也拥有其代际特色的流行语言文化,两代人的相互认同实际上是理解文化与文化反哺的过程,这种理解促就了协商式认同;其次,网络语言作为一种文化植入在人们的思维意识中,因此对网络语言的认同改变了人们的话语模式。这一代际沟通本质上是文化协商的过程。

1.两代群体对网络语言的协商性认同在青少年父辈的眼中,网络语言多被看作是一种失范现象,默顿把“失范”看作是规范的缺席,也就是人们对现存的社会规范缺乏广泛的认同,从而使社会规范丧失了控制人们行为的权威和效力[14]。事实上,不是所有的网络语言都被认为是失范的,一些网络语言作为流行文化反而成为父辈学习的对象。青少年的父辈不甘被看作是落伍者,因此文化吸收与再学习开始发生。落伍者往往代表着青少年父辈这一代人,这样的差异因代际而产生。不过从辩证的角度来看,这一学习行为是一种相互浸润的过程。换句话说,青少年相对于其父辈而言也是落伍者,对于代际间的流行文化差距,他们会通过一种“再学习”的方式来弥补文化结构中的空缺。协商性认同的过程其实就是理解网络语言、认知网络语言甚至认同网络语言的过程。代沟因文化差异而产生,父辈对网络语言的认知也逐渐改变,起初,他们对网络语言倍感焦虑,他们看到了大量的流行语言具有粗鄙化的特征,对网络语言的质疑无处不在,每经历一次质疑,网络语言就会出现新的表现形式,弱化其原本的意涵。或者这一网络语言逐渐消失在主流媒体中,最终走向消亡。人们发现,青少年的个性化生存不可避免,并且从文化相对主义的角度来看,没有野蛮文化和文明文化,或许只可以将它们看成是不同的文化,这种新兴文化逐渐演化成流行文化。因此,这才带来了进一步的文化反哺,父辈开始逐渐理解和接纳其子女所热衷的流行语言,他们乐于将自己放在学习者的位置去进行文化的跟进。在青少年的眼中,他们父辈所热衷于使用的网络语言被认为是一种“老土的”“过时的”网络语言。但他们了解,父辈之所以对闪闪发光的中老年流行语情有独钟,一方面是受到生命历程的影响。他们几乎都经历过“”或改革开放等重要阶段,政治革命对他们有不可忽视的影响,因此他们的表情符号往往伴随着正能量的、积极的、一本正经的、官方的、客套的文字语言。而在视觉上,艳丽、显眼是年长一代的审美特征,因此他们所习惯的表情包也总是符合他们的审美。另一方面,从年龄角度来看,父辈更关注身体的状况,这也使微信养生成为常态,围绕养生的模式化标题反而成为一种流行的、被人们调侃的现象。而年轻一代的日常生活则围绕学习、娱乐展开,因此网络语言也具备娱乐化、无厘头等特征。网络语言的认知形成与个体所处的人际关系密切相关,目前的语言环境则是一种“网络语言无处不在”的状态,因此人际环境作为语言认知本身的一部分,为其提供了实践的情境。此外,人的认知是灵活的、与时代相关的,个体对网络语言的接纳一定程度上也代表着个体在认知过程中对不确定环境的顺应,以希望在不稳定因素中寻找稳定性,并形成某种协商一致的认知模式。总体来说,个体的认知也是在语言的使用和传播中不断调整的,并在此基础上形成协商性认同的结果。协商性认同发生于代际冲突之后,一方面青少年的父辈从他们的子女处习得新的网络语言,另一方面子女理解父辈所热衷的流行语言,最终带来的是认知的建构,即网络语言在人们思维结构中的植入。

2.代际沟通中话语模式的协商性建构尽管一部分网络语言得到了父辈的认同,但代际冲突不可避免。据调查可知,代际冲突包含两层含义,首先是父辈对青少年流行语言的制约,其次是两代群体对对方网络语言的不理解。而青少年深知,他们在不同的情境下与不同的人使用何种不同的网络语言。由此,一种协商性的话语模式形成了。首先,网络语言是一种高语境的文化。滕尼斯曾提出,在一个共同体中,相互之间有一个共同的、有约束力的思想信念作为共同体的意志,这其实是一种默认一致,它就是把人作为一个整体的成员团结在一起的特殊社会力量。结构和经验越相似,默认一致就越可能实现[15]。不难发现,网络语言都是具有丰富“内涵”、具有时代和代际特征的,青少年所处的亚文化圈也催生出不少网络语言,有一些“次元墙”是难以打破的,因此话语的切换能够有效避免代际沟通中“不理解”的存在。前述提到的点点就倾向于避免使用难以“反哺”的网络语言,因为“还得从头解释一遍实在太麻烦”,因此在代际沟通中,青少年注意到对话语境的差异,而尽可能使用父母理解的网络语言。其次,网络语言也是青少年群体与社会抗争的工具,这主要表现在网络语言低俗化、网络语言讽刺性等方面。网络语言低俗化问题一直被社会大众关注,网络语言暴力、网络脏话也是目前最为常见的,更为严重的还存在网络语言伦理失范的问题。我们每天可能都会接触到这些语言,比如“污”“浪”“屌丝”“逗比”“嘿嘿嘿”“跪舔”“上车”等等,从字面上或许看不出其低俗所在,但了解网络语言的网民却清楚地知道,有一些属于网络脏话并且在语言道德的边界不断徘徊和抵抗,成为一种情绪宣泄的力量。在网络语言中,最典型、流传最广泛的被称为网络热词或者被称为网络流行语,因此网络热词不仅仅是一个流行的语言,更是社会热点的符号表征。例如备受争议的“屌丝”一词,它被看做是一种不雅的词句,更是一种低俗语言的表现。青少年深知使用此类语言与父母交流的后果,因此他们往往避免在父母面前使用可能造成冲突的语言。此外,一些青少年被访者在与父母沟通时,会特地使用他们所认为的“中老年表情包”。父母在与子女沟通时,也会倾向于使用子女常用的流行语,如有受访者提出父母在群聊时常使用她曾经发过的表情包。这表明,父辈也有与子女缩小沟通差距的主动意愿。由上可见,协商性话语模式其实是子女与父辈双方共同建构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代际沟通这种跨文化传播过程的失败,而是代际冲突中话语模式的重构。网络语言的协商性认同及人们话语模式的协商性建构其实是一种文化协商的过程,这一文化协商促使网络语言融入代际沟通过程中。网络语言之所以融入日常生活,还因强势文化下文化自觉的形成。网络语言的边界就像文化围城,本文化在城内,外文化在城外,当外文化开始与本文化发生碰撞时,边界开始发生形变。而边界的动态平衡,即一种文化共识的达成或许才是最终的话语博弈结果。文化共识的达成不是一个终点,它只是在网络语言进行代际传播的过程中的某一个可能的结果。即,可能会共同认同一部分通俗的网络流行语言,但也会规避所谓的低俗的、对方无法理解的内容。

四、结论

文章对青少年与父辈群体的网络语言沟通状况进行了考察,研究发现,青少年在与父辈沟通的过程中存在文化反哺、话语冲突等现象。文化反哺是指年轻一代向年长一代传授文化的过程,这一过程中父辈群体乐于接受子女对其灌输的某些网络语言。话语冲突因网络语言的高语境特征而产生,因此子女会在与父母和同龄人对话时分别采用不同的话语方式,即话语切换模式。另外,不同的代际都具有其特征性的流行语言,因此网络语言内部也存在代际差异。网络语言的代际差异体现了两代人的文化差别,代际沟通实际上是一种跨文化的沟通。跨文化交际通融理论则认为,交际发生在特定的历史与社会语境之中,它既是信息交换也是认同建构的过程[16]。追求标新立异的青少年认同并追寻差异化的文化,客观来看,青少年网络语言确实挑战了父辈的传统文化,但父辈也乐于了解和接受他们的文化,由此形成了一种文化自觉的良性沟通模式。这种文化自觉即:无论是在圈内还是在圈外,人们对彼此的文化保持着尊重和好奇,并乐于学习和接受。费孝通在提到文化自觉时,也曾提出,在一定的文化圈子的人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并充分认识[17]。这里不是主张全盘他化,而是加强文化转型的一种自主能力。换句话说,两代人在看待网络语言时需要自我反省、自我创建、取长补短,这样或许可以形成一种被共同认可的新的秩序,从而促进多元文化的和平共处。而在网络语言的代际传播中,本文化与外文化之间的流动过程是从排斥进而走向融入的,进而形成文化协商的局面。从协商的结果上来看,文化大拼盘并不是理想化的文化协商模式,文化之间彼此粘连成为一个整体,也就是多元文化最终统一于“构连(articulation)的整体”[18]才是最终的目的。构连的意义就在于,我们所说的统一都是一种动态过程而非结果。可以说,网络语言在代际沟通中一方面形成了协商性认同,另一方面也构建了一种协商性话语模式,最终在文化协商中形成差异化统一格局。

作者:赵呈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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