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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山道教书法美学思想研究范文

时间:2022-10-30 03:48:17

傅山道教书法美学思想研究

《宗教学研究杂志》2015年第三期

傅山,初名鼎臣,后改名为山,字青竹,后改为青主,傅山的号颇多,有石道人、朱衣道人、酒道人、酒肉道人、傅道士、傅道人、五峰道人、龙池道人、龙池闻道下士,浊道之人、歧道人、歧真人、歧天师等等。生于明万历三十五年(1607),卒于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明末清初著名书法家、画家、文学家、医学家。傅山书法造诣很高,在清初有“国朝第一”之誉,“画入逸品”①。世人称傅山“晋唐以下第一家”,“书法图书,皆超绝古今,世人咸知宝贵”②。同时,其学识也为时人所仰,同时代人评价其“学究天人,道兼仙释”,“博极群书,时称学海”③。傅山年轻时不为科举所束缚,喜读经史子集,亦喜方外之书,尤其喜读老庄书,他曾说,如果三日不读老子书,便觉舌根发软,在其漂泊四方之时,身边只带一部《南华经》,他自称“老庄之徒”、“闻道下士”。难怪顾炎武评价其学问风貌:“萧然物外,自得天机,吾不如傅青主。”④

一、傅山与道教之渊源

傅山喜读老庄道家,与道教之渊源也由来已久,其出生便充满神秘色彩,戴廷栻说:“贞髦君孕十二月而生道人”,生时又“俄而龙起,所居屋极雷电大雨,道人生而雨止”⑤。儿时亦颇有道缘,“六岁啖黄精,不乐谷食,强之乃复饭”,戴廷栻也写到,傅山“六岁见离垢先生买黄精,云服之不死,辄出入取噉,不肯复谷食,强之乃复谷食”⑥。甲申年(1644)秋,傅山在寿阳县的五峰山加入道教,成为一个道士,拜博学精《易》的还阳子郭静中为师,道号真山,别号朱衣道人。傅山入道之前即有梦预言,戴廷栻说:“岁壬午,道人梦上帝议劫,给道人单,字不可识,单尾识‘高尚’字,且赐黄冠衲头,心知无功名分,遂制冠衲如梦中赐者。”⑦据丁宝铨等的《傅山年谱》说,“真山”之“真”,是据道经“道德通宣静,真藏守太清”的字句,作为决定师承次序,其师为“静”字,他自然应居于“真”字辈。“朱衣道人”之“朱衣”,则是取《黄庭经》中之“黄庭中人衣朱衣”之句而来。傅山于1684年的六月十二日辞世,谢世之前,傅山表示死后仍着道士服,“横尸于大林丘山间”⑧,“及卒,以朱衣黄冠殓”⑨。从出生到去世,傅山的生命历程似乎与道家———道教始终交织着,“他以道家的服饰,保持了自己的政治与哲理的信仰,回归于自己的理念世界,归宿于造化他的大自然中”⑩。

二、“四宁四勿”书法美学思想中的道教意蕴

傅山的书学思想最为人所称道的无疑是其著名的“四宁四勿”:“贫道二十岁左右,于先世所传晋唐楷书法,无所不临,而不能略肖。偶得赵子昂香山诗墨迹,爱其圆转流丽,遂临之,不数过而遂欲乱真。此无他,即如人学正人君子,只觉觚棱难近,降而与匪人游,神情不觉其日亲日密,而无尔我者然也。行大薄其为人,痛恶其书浅俗,如徐偃王之无骨,始复宗先人四五世所学之鲁公,而苦为之,然腕杂矣,不能劲瘦挺拗如先人矣。比之匪人,不亦伤乎!不知董太史何所见而遂称孟頫为五百年中所无。贫道乃今大解,乃今大不解。写此诗仍用赵态,令儿孙辈知之,勿复犯此,是作人一著。然又须知赵却是用心于王右军者,只缘学问不正,遂流软美一途。心手之不可欺也如此。危哉!危哉!尔辈慎之。毫厘千里,何莫非然?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直率毋安排,足以回临池既倒之狂澜矣。”瑏瑡对于傅山提出“四宁四勿”的背景原因,前辈学者已有诸多论述,概而言之,有三个方面,其一是从政治伦理的角度说的,傅山作为明王朝遗民,身处明清之交,民族矛盾尖锐,对于明王朝的覆灭,其内心充满着悲愤的情感,并曾积极参加反清活动,在明王朝大势已去的现实之下,退隐山林,放浪旷野,在此背景之下傅山对于身为“贰臣”的赵孟頫之人品极端鄙视,所以才有“行大薄其为人,痛恶其书浅俗,如徐偃王之无骨”。傅山认为赵孟頫失节,其书亦软媚无骨,认为“作字先作人”,并以“四宁四勿”之论警示后人。其二,明末清初,书坛以董其昌、赵孟頫为宗,软媚流美之风统治着书坛,康熙尚董,乾隆喜赵,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朝野内外,无不风行甜、媚、滑、俗之书风,傅山正是看到此书坛之流弊,认为赵孟頫“只缘学问不正,遂流软美一途”,提出“四宁四勿”之论,以警书坛不正之风。其三,明末清初,金石学复兴,特别在清初,满族政权入主中原,统治者大兴文字狱,大批文人学者把精力投入到整理和考证古典文献、文物中来,特别在顾炎武、阎若璩、朱彝尊等的带领下出现金石学的复兴及访碑风气,而傅山与他们交往甚密,他们经常一起审定金石碑版,交流心得,金石碑版“朴拙、自然”的美学风格自然会影响到傅山的书法观,正是在这种背景之下,加之赵董软媚轻滑之风已走向极致,故傅山提出“四宁四勿”以矫正时弊。除以上三个方面外,笔者认为,傅山一生,始终与道家———道教有着深厚的渊源,尽管其加入道教是否出于内在宗教信仰的原因学术界表示质疑,但终归是黄冠朱衣,至死未脱!况又亲自注老批庄,道家、道教的思想可以说是流淌在他的血液之中了,不管其反对什么,批判什么,针对的又是什么,但是其书学思想中毫无疑问有着深深的道家、道教思想的印痕!其思想的重要资源来自于道家一系是毫无疑问的,这是其提出“四宁四勿”观点之下的深层文化渊源,因此,笔者打算清理其书法美学思想中的“道教意蕴”,这其中首推其最著名的“四宁四勿”论。

(一)宁拙勿巧傅山书法美学思想强调“宁拙勿巧”,他说:“写字无奇巧,只有正拙。正极奇生,归于大巧若拙已矣。”瑏瑢傅山强调“宁巧勿拙”,偏好古拙书风,所以其对于书风古拙的隶书十分喜爱,他说:“汉隶之不可思议处,只是硬拙……”瑏瑣,“至于汉隶一法,三世皆能造奥,每秘而不肯见诸人,妙在人不知此法之丑拙古朴也。”瑏瑤可见,无论从思想倾向,到审美偏好,再到家学渊源,“尚拙”都是傅山书法的标志与特出之处,而傅山之前,“尚拙”一直都是道教的重要精神,“巧拙”之论也由来已久,《道德经》有“大巧若拙,大辩若讷”瑏瑥,唐末五代的谭峭从人生哲学的角度以辩证的眼光来看待“巧拙问题”:“海鱼有吐黑水上庇其身而游者,人因黑而渔之。夫智者多屈,辩者多辱,明者多蔽,勇者多死。”瑏瑦自以为聪明的海鱼,结果弄巧成拙,反而引来被“渔”捕的结果。谭峭看来,“智”、“辩”、“明”、“勇”,这些世俗之聪明,世俗之“巧”,反而成了其“害身”的因素。从修道者的角度说,知识、机心、明辨都是“巧”,都是应该避免的:“通书也胜不通书,及至通书可笑渠。只向口头闲咀嚼,几曾心上自踌躇。是非人我旋增长,利欲私邪肯破除!向上一机明不得,之乎者也竟如何?”“非破聪明总作愚,聪明唯恐自糊涂。文华秀丽知而得,清静圆明会也无。多在舌尖呈伎俩,少能心地用功夫。何时宇泰天光发,始信虚闲即道枢。”瑏瑧道人修道,重在除去干扰心境的机心聪明,外在的杂念修饰不去除,就无法体会内心的“清静圆明”,更无法内契“道枢”,这也就是修道者主张去“巧”存“拙”的原因吧!而唐宋以来,老子的“大巧若拙,大辩若讷”颇为道教文艺美学所重,老子的原意本是表达一种人生经验、处事原则,但却无意间开启了中国美学、道教美学崇尚“朴素”、“淡雅”,反对过分雕琢的“无艺之艺”的路数瑏瑨,强思齐的《道德真经玄德纂疏》集中了李荣、成玄英等几位著名的道教学者的注疏,其中对“大巧若拙”的理解以唐玄宗最具美学眼光:“御注:巧者,伤于分外,故若拙也。御疏:矜粉绘之工,骋钩绳之妙,小巧也;因材致用,任物成功,不失其宜,大巧也;无所裁割,不见其工,似若朴拙尔。庄子称‘造化刻雕众形而不为巧’。”瑏瑩他认为,艺术上,人为的刻镂、粉饰都还是存在于技巧层面的“小巧”;而顺应对象的特点,以对象为艺术的起点和目标,才是大巧,这样的大巧是见不到人为之工的痕迹的,因此“似若朴拙尔”,这样的境界才是最高的艺术境界!以上道教思想中由“巧———拙”之论而来的道教的人生哲学、修道论以及崇尚“朴素”、“淡雅”的审美倾向,深为傅山所重,傅山强调“拙”,但拙亦需自然为之,所以他说:“拙不必藏,亦不必见。杜工部曰:‘用拙存古道。’内有所守,而后外有所用,皆无心者也。藏与见,皆有心者也。有心则貌拙而实巧,巧则多营,多营则虽有所得而失随之,究之得不偿失。”瑐瑠“拙不必藏,藏即不拙”瑐瑡,“巧则藏,藏则败矣”,“性之拙处,是其真际,不必藏也”瑐瑢。在他看来,拙应该是由内而外的自然呈现,是“无心”而为,不必刻意地藏拙,也不必刻意地呈现拙貌,如若刻意,则终究得不偿失,“拙”也失却其“拙”。不必刻意而“拙”,那么应该如何做到“拙”呢?傅山认为:“写字无奇巧,只有正拙。正极奇生,归于大巧若拙已矣”,“写字之妙,亦不过一正,然正不是板,不是死,只是古法”,“写字只在不放肆,一笔一划,平平稳稳,结构得去,有甚行不得”,“作小楷须用大力柱笔著纸,如以千金铁杖柱地。若调小字无须重力,可以飘忽点缀而就,便于此技说梦。写《黄庭》数千过,了用圆锋笔、香象力,竭诚运腕肩臂,供筋骨之输。久久从右天柱涌起,然后可语奇正之变”瑐瑣。傅山认为,要做到“大巧若拙”,必须从以“正”入,下一笔一划的功夫,功夫到了,“大巧若拙”便是自然的呈现!

(二)宁丑勿媚傅山强调“宁丑勿媚”,那么傅山所谓的“丑”所谓的“媚”,具体指的是什么?傅山所谓丑:“汉隶之妙拙朴精神。如见一丑人,初视村野可笑,再视则古怪不俗,细细丁补,风流转折,不衫不履,似更妩媚,始觉后世楷法标致,摆列而已。故楷书妙者,亦须悟得隶法,方免俗气。”瑐瑤是如汉隶般拙朴,形式粗犷乃至粗糙,如村野之人可笑,有些古怪,兴许还衣衫不整,但是这样的“丑”,在他看来才“似更妩媚”,非流俗之“媚”。傅山所推崇的“丑”,让人觉得似曾相识,那不就是庄子中那些“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瑐瑥的人吗?如卫人哀骀它,其外形“以恶骇天下”,但天下的人都喜欢他,男人与之交道“思而不能去”,女人喜欢他更是“宁为夫子妾”的多达几十个,即便是国君,与之相处不到1年即聘请他做宰相,在他当了几个月辞职走了以后还使得国君“恤焉若有亡也”!庄子借孔子之口说这是因为“非爱其形也,爱使其形者也”瑐瑦,就是说哀骀它的与众不同的内在精神之美超越了外在形貌的丑陋。后世道教中外表丑但内在世界却极其丰富极其美的大有人在,全真道开创者王重阳以乞食传道,穴地而居,自称“活死人”;“铁拐李”则以瘸腿乞丐、衣衫褴褛的形象云游四海而跻身“八仙”行列;同为八仙之一的蓝采和也是“常衣破蓝衫,六銙黑木腰带,阔三寸余,一脚着靴,一脚跣行,冬则卧于雪中,气出如蒸,夏则衫内加絮,每行歌于城市乞索,持大拍板,长三尺余,常醉踏歌,老少皆随看之,机捷谐谑,人问应声答之,笑皆绝倒,似狂非狂……将钱与之,以长绳穿,拖地行,或散失亦不回顾,或见贫人却与之或与酒家……”瑐瑧蓝采和衣衫破烂,行为古怪,但却施钱予贫人。无论是王重阳还是铁拐李亦或蓝采和,他们都以内在“仙品”而超越外在形貌之丑,傅山很好地承继了道家、道教这一审美观,将道家、道教的人格美学应用于书法艺术品评之中,转换为书法美学,以书法作品之外在形式之粗犷朴拙乃至古怪之“丑”,更加凸显书法脱俗之气,其要反对的是“媚”,是《做字示儿孙》中批判赵孟頫“然又须知赵却是用心于王右军者,只缘学问不正,遂流软美一途”的“软美”书风。此“软美”、“柔媚”书风至明末清初已发展至极致,特别是以赵孟頫、董其昌为代表的流美书风已然走到尽头,又清初皇帝对二人之推崇,一时风气之下,甜俗、柔媚之风笼罩书坛,此时之“媚”,已毫无魏晋妍美、飘逸、洒脱、灵动风度之下魏晋士人超逸之气,而是充斥着“奴俗”之气,这正是傅山所极力反对的:“作字如作人,亦恶带奴貌。”瑐瑨“媚”书,虽然形式看上去比“丑”书更具有形式美,但却丢掉了内容,而充满着奴俗之气,这正是傅山所不耻的。孔子讲“文质彬彬”,强调内外世界的平衡,道家道教从庄子“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开始,以至后世道教的审美观中,内在精神世界的丰富似乎远远重要于外在形式的美,乃至以外在的朴素甚至丑怪去凸显内在的底蕴,道教“修道即修心”之论即是如此,傅山的书学思想延续了这一美学思维,以形式虽“丑”,但却一笔一划内容厚实的书作去对抗那些媚而无骨的奴书。傅山的这一论调被学者认为对元明偏狭巧媚的书风形成冲击,并且开启了清代碑学理论的先声,为有清三百年书法的发展由帖学到碑学奠定了美学基础!同时也是道家、道教美学思想在书法艺术理论上的重新发现!

(三)宁支离勿轻滑西汉杨雄云:“书,心画也。”瑐瑩艺术创作、艺术倾向往往与创作者的人生经历、思想倾向有着紧密的联系,傅山身出世宦,幼年锦衣玉食,荣华加身;青年文采风流,义重而气盛;中年遇甲申之变,明清易代,遂隐居山林,不事清廷,国破家亡,颠沛流离,终而黄冠朱衣,出入老庄。如此起伏跌宕、支离破碎的人生经历,反映在其书学思想上自然是“宁支离勿轻滑”;同时,以傅山的道学学养,“支离疏”之寓言必定了然于心,庄子看来,如支离疏之形体残缺,反而可终其天年,何况像形体不全那样的德行呢!傅山坎坷曲折的人生经历与深厚的道学学养使其在“支离”与“轻滑”之间理所当然的倾向前者:“最后写鲁公《家庙》,略得其支离”瑑瑠,“支离率易,不衷于法”瑑瑡,“唯与钱絅之先生作毋不敬三字,尺三四寸大,支离可爱”瑑瑢。傅山临帖众多,始终不如意,最后临颜真卿《家庙碑》,稍得其“支离”,傅山看来,“支离”之可爱,之“不衷于法”,在于其或许松散参次,如危崖老树,但得其自然潇疏之趣,却远胜轻佻浮滑之相,所以其说“宁隘宁涩,毋甘毋滑”瑑瑣。傅山追求的“支离”可爱,是一种看似凌乱实则错落跌宕,活泼可爱;看似隘涩,实则随手天工,不加雕饰,其道家之自然风神,无为之道,如支离疏者,忘形去智,无用为用!

(四)宁直率勿安排“宁直率勿安排”,傅山书学思想的倾向非常明显,书法创作应该率意而为,行云流水,而非充斥着人工与刻意。对于雕琢痕迹太重的书法,傅山认为这是失却了“天”、“天机”、“天倪”:“凡事天胜,矢不可欺”瑑瑤;“此天不可有意遇之,或大醉后无笔无纸复无字,当或遇之”瑑瑥;“所谓篆、隶、八分,不但形相全在运笔转折活泼处论之。俗字全用人力摆列,而天机自然之妙,竟以安顿失之”瑑瑦;“汉隶之不可思议处,只是硬拙,初无布置等当之意。凡偏旁、左右、宽窄、疏密,信手行去,一派天机”瑑瑧;“但于落笔时现萌一意,我要使此为何如一势,及成字后,与意之结构全乖。亦可以知此中天倪,造作不得矣”瑑瑨。“天”,语出《庄子•秋水》:“牛马四足,是谓天;落马首,穿牛鼻,是谓人。”“天”指“天然”与“人为”相对,“天机”,语出《庄子•大宗师》:“其嗜欲深者,其天机浅。”“天机”指自然之生机,天然的根器,即人的天赋灵性。一个人的主观观念和人为做作多了,其天赋灵性、自然之生机自然少了。“天倪”,语出《庄子•齐物论》:“何谓和之以天倪?”郭象注:“天倪者,自然之分也。”即自然之分际,自然之分野。可见,傅山所看重的书法中的“天”、“天机”、“天倪”,都指向了道教的重要美学原则“道法自然”,老子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瑑瑩。“自然”者,自然而然也。道教美学看来,只要是符合“自然的”发展变化原则的就是美的,庄子说:“古之人,在混芒之中,与一世而得淡漠焉。当是时也,阴阳和静,鬼神不扰,四时得节,万物不伤,群生不夭,人虽有智,无所用之,此之谓至一。当是时也,莫之为而常自然。”瑒瑠这种处于自然无为混沌之中的世界是最美的。《妙真经》将庄子这一思想进一步阐释为:“自然者,道之真也;无为者,道之极也;虚无者,德之尊也……人为道能自然者,故道可得而通;能无为者,故生可得而长;能虚无者,故气可得而行;能寂寞者,故声可得而藏;能清静者,故神可得而光……是故凡人为道,当以自然而成其名。”瑒瑡道教由此而要求修道人要摒除世俗的利欲之心,要做到返璞归真,顺应规律而保持“自然”美学原则之下的“虚无”、“清静”审美心态。道家、道教“道法自然”的美学原则在傅山这里就是在书法创作中要有“天机自然之妙”,而不可见人工的雕琢,人为的做作,他之所以喜欢篆隶,因为其运笔转折活泼生动,其章法结字丝毫不见人力摆列,信手而为,行乎其所当行,止乎其所当止,可谓一片天机!因此,傅山看来:“凡字画诗文,皆天机、浩气所发。一犯酬醉请祝,编派催勒,机气远矣。无机无气,死字、死画、死诗文也,徒苦人耳。”

一方面,艺术创作应该纯任天赋灵性之发,而舍弃艺术构思,倘若稍加造作,所作之字便成了死字,所作之画便成死画,所作之诗文,便成死诗文,全无人的天赋灵性。基于此,傅山提出书法之三个境界:“吾极知书法佳境,弟使欲如此而不得如此者,心手纸笔主客,互有乘左之故也。期于如此而能如此者,工也,不期于如此而能如此者,天也;一行有一行之天,一字有一字之天,神至而笔至,天也,笔不至而神至,天也。”瑒瑣心中所想与手之运笔、与最终的书法呈现相乖左,称之为“欲如此而不得如此”;而心手相合“期于如此而能如此者”,则称之为“工”;最高之境界,傅山称之为“天”,即“自然”之境,也就是除却了“安排”而“直率”之作,结果就是“不期于如此而能如此者”。他在评价别人的书作的艺术成就方面也秉承着这一原则:“王铎四十年前字,极力造作,四十年后,无意合拍,遂能大家。”瑒瑤他评王龙池书法:“与钱絅之先生作‘毋不敬’三字,尺三四寸大,支离可爱。以其作字时,无作字意在中。”瑒瑥是否造作,能否无意合拍,有无做字之意在胸,是傅山认为书法能否“支离可爱”,能否臻于化境,能否“大家”的关键!也是傅山在书学思想上最大限度的回归道家、道教“道法自然”的美学原则。另一方面,傅山指出,要写出活字、活诗、活文,除了要遵循“天机自然之妙”以外,还需有“气”,“气”在道家、道教文化中是根本性的一个概念,从宇宙论、本体论的角度说,“气”是万物生成的根源和万物得以如此存在的原因,老子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瑒瑦老子虽并未明确指出“一”就是“气”,但却为庄子的推进奠定了基础,《庄子•至乐》说:“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笏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庄子•知北游》说:“通天下一气耳。”万物的生成流转都是“气”的聚散化合,这种以气为本根的创世理论为后世道教所继承,早期道教经典《太平经》说:“夫气者,所以通天地万物之命也;天地者,乃以气风化万物之命也。”瑒瑧唐司马承祯说:“观夫万物,未有有气而无形者,未有有形而无气者。”瑒瑨气化生天地万物,万物因气而得以存在,人居“三才”之一,人的生死存亡当然也离不开气,所以《庄子•知北游》说:“人之生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司马承祯说:“气全则生存。”《云笈七签》卷56《元气论》也说:“人与物类皆禀一元之气而得生成,生成长养,最尊最贵者莫过人之气也。”

道教以长生成仙、追求当世的肉体不朽为其信仰的特出之处,而“气”的养护与否又与人的肉体生命直接相关,理所当然,“气”便成为这一信仰的基础。由此,道教发展出一系列以炼气、养气为手段的养生理论,以至唐宋以来,内丹之法渐胜则将这一理论推向极致。内丹学吸收传统的精气神学说,进行性命的修炼,性指“心神”,命指“精气”,而内丹的关键,就在于炼气炼神。《道枢•众妙术》:“内丹之要,在于存其心,养其气而已。”内丹修炼贯彻的是“顺则生人,逆则成仙”的基本原理,内丹学认为,人和自然的演化关系为神(道)生气,气生精,精生形,此为“顺生”;而人的性命双修应该逆向而行,即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此为“逆修”。而最终“盗天地,夺造化”。在中华文化传统中,“气”并非道家、道教一家独有,其辐射范围涵括了哲学、宗教、文学艺术等领域,但真正将其与人的生命、人的生死如此紧密而细致结合的独道家、道教。傅山在养生学方面继承了道家、道教这一传统,充分认识到生命与精气的关系:“人不能早自爱惜,以易竭之精气,尽著耗散,及至衰朽怕死时,却急急求服食之药,以济其危,不知自己精气原是最胜大药,早不耗散,服而用之,凡外来风寒湿暑,阴阳之患,皆能胜之。”傅山看来,精气是生命的根本,如若不知爱惜,待到精气衰竭耗散之时则生命危矣,精气的多少有无决定着人的生死,倘若懂得如何守气、养气,则可免去“风寒湿暑,阴阳之患”。从宇宙论、本体论的角度,“气”表征了宇宙万物的生机,有“气”而万物的存在得以解释;从人类个体生命的角度,“气”同样意味着个体的生命体征;从道教养生学的角度,“养气就是养生”。也就是说,“气”在道家、道教的抽象概念中,它象征的就是宇宙万物和人类整体以及个体的生命力,是道教重“生”的象征和道教生命意识的集中表现。基于此,傅山提出书、画、诗、文要由“浩气”所发,这是肯定表征“生”之意义的“气”在艺术中的地位,艺术要成为“活”的艺术,必须表现宇宙之生命精神,必须由主体之生“气”自然而发,而呈现表征创作主体生命精神与宇宙精神之“气”的艺术才为傅山所认可。反之,无宇宙生命精神与主体生命精神的书、画、诗、文,就是死书、死画、死诗文!这也是道教以生为美的生命美学在傅山艺术思想上的反映。

傅山的书学思想强调“自然”而摈弃“人工”,老子讲“道法自然”,道之美即自然之美,而妙真经说“自然者,道之真也”,道之美即自然风格之美,即“真”,“真”即本性的,不加修饰的美。因此,道教美学极为尚真,深具道家、道教情怀的大诗人李白就以崇尚“清真”、“天真”的自然、本色的艺术审美观著称,其诗“圣代复元古,垂衣贵清真”,“一曲斐然子,雕虫丧天真”,“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瑓瑧呈现的就是道家、道教“道法自然”,“法天贵真”的“真———美”观而反对人为雕饰。道教金丹派南宗五祖之一的白玉蟾认为,从人性和人情中自然流露的才是最好的,他说“有为皆是幻,无相乃为真”,在他看来,修道和艺术领域都是如此,“有为”难免被非“道”和非“艺术”的外加因素左右,不能达到顺其自然的美学境界和修道境界,他的内心就会被世相所蒙蔽,就会丧失“真”。傅山继承道教美学这一观念,其强调“宁拙勿巧”,也是要回到质朴之真,强调“宁丑勿媚”、“宁支离勿轻滑”、“宁直率勿安排”,都是要提醒艺术创作要摈弃人工造作,回归真情、真性之流露,他在《题汤安人张氏死烈辞后》赞赏汤安人这篇死烈辞说:“不真不淡处即毁却,专问自己心地上作老实话。”艺术美学如此,其人生美学也一以贯之,傅山提倡真率,反对人云亦云、虚伪造作,主张任乎自然,其文中提到“山汉”,对“山汉”的纯朴爽直表示欣赏,如他说:“矮人观场,人好亦好,瞎子随笑,所笑不差。山汉吠柑子,直骂酸辣,还是率性好恶。而随人夸美,咬牙族舌,死作知味之状,苦斯极矣。不知柑子自有不中吃者,山汉未必不骂中也。”瑓瑩总之,傅山作为明末清初一代书法大家,其“四宁四勿”书法美学思想具有时代的转折意义,细细品味其中意蕴,确确融合了道家、道教以丑为美,崇尚朴拙、自然、真淳等的艺术美学观念,在道家史和书法史上均具有一定意义。

作者:朱波 单位:道教与宗教文化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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