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设在文学语篇建构中意义范文

预设是以隐含的方式内嵌于句子之中的命题或信息。在语言学研究领域,预设可分为语义预设和语用预设。作为一种语言现象,预设在文学语篇的建构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作者在建构文学语篇时,常常运用预设来确立虚拟的文本世界。妙用预设可以推动语篇中情节的发展,使人物的性格特征在矛盾、冲突中展现。

[关键词]预设;话语信息;文学语篇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语言是文学的第一要素。文学语言源自于日常语言,它以日常语言为基础,与日常语言有着不可分割的“血缘关系”,是日常语言的审美变异。日常语言是文学语篇建构的现实依据。[1](P32-51)因此,我们有必要将研究日常语言及言语规律的普通语言学相关理论运用于文学语篇分析,努力挖掘文学语篇的内在价值和深层意义,从而揭示文学语言的本质。本文试图分析预设在文学语篇建构中的作用,尝试从语言学角度探讨文学语篇的文本意义,力图拓宽语言学研究和文学研究的接面,并努力在语言学和文学的多元化和跨学科研究方面作初步的思考。

一、预设理论概述

德国著名分析哲学家、语言学家弗雷格于1892年在其发表的论文《含义和所指》一文中提出:预设是指发话人说出语句时预先假设成立的命题,其特点是在句子被否定后预设仍可保留。[2](P56-78)弗雷格提出预设的概念,旨在用预设来解释一些语义中的逻辑现象。20世纪50年代,英国语言学家斯特劳森将预设现象看做是日常语言中一种特殊的推理关系,是以语言结构意义为依据,靠逻辑概念等推断出来的话语意义的前提条件。斯特劳森强调:日常语言中任何有意义的语句都能推导出一个背景假设(预设),该假设可以表现为另一个语句。[3](P330-344)20世纪60年代,语义学得到进一步发展,预设这个概念引起了更多语言学家的重视,语言学家将其作为语义学研究不可或缺的内容。20世纪70年代,基南等语言学家的研究表明预设与语境的关系紧密,他们认为预设不仅仅是语义现象,同时也是一种语用现象,预设因此成为语用学研究的重点课题之一。[4](P32)基冯从话语分析的角度,将预设看作是发话者对受话者可能会毫无疑义地接受的内容所做出的假设。莱文森将预设定义为共同知识,在交际过程中交际双方共有的知识,是进行顺利展开言语交际的必要条件。此外,斯托纳克尔认为,基本的预设关系不是命题之间的关系,而是一种人与命题之间的关系,是“一个说话者在谈话的某一个给定时间里预设P,仅当在他的语言行为中,他倾向于这样的行动:好像他认为P当然为真,也好像他假定了其他听众和他一样认为P当然为真。”[5](P11)斯托纳克尔的共有场理论从说话者的角度出发探寻言语交际双方的共有知识或信息,试图从预设的角度来阐明语言形式结构在特定的语境中生成的话语意义。由于研究的视角和侧重点不同,在语言学研究领域,预设可分为语义预设和语用预设。

英国语言学家利奇认为语义学解决“whatdoesXmean?”的问题,揭示的是二元关系的话语意义;而语用学解决“whatdoesXmeanbyY”的问题,揭示三元关系的话语意义。从语义学角度看,句子所包含的“预设”和句子本身的意义密切相关。[6](P81)

语用学研究的对象是说话者的意图,是在语境中才能确定的话语意义。因此,从语用学的角度研究预设则将其看成是话语在一定语境中产生特定意义的前提和背景。中国学者王德春认为:“前提和背景是说者和听者共同具有的假设,是双方在传递信息之前共同的已知信息。话语要在语境条件充分的情况下才能理解。这种条件便是语用学的前提。背景是话语联系的各种（中国论文联盟整理）社会因素,如社会文化、风俗、使用语言的社会习惯等。不了解前提和背景,就不能领略话语信息。”[7](P445)

可见,语用预设跟语境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有时语用预设还与话语联系的各种社会因素相关,不了解这点就难以捕捉到真正的话语信息。例如,“小张太笨了,简直就是一饭桶。”人笨跟饭桶有什么关系?如果不了解汉民族相关文化背景就很难理解这一小段话语的意义。其实,这里有个语用预设问题:吃饭过多会使人变笨。单从逻辑上进行推理,无法在“小张笨”和“饭桶”之间建立直接的语义联系。话语意义和逻辑毕竟不是一回事。如果考虑话语中语用预设这一因素,要理解整段话语的意思就不难了。[8](P202)

何自然认为:语义预设关注的是关于句子结构与客观世界的关系,与语境无关,它可以表述为:X的预设(前提)是Y。语用预设是指那些对于语境敏感的说话人(有时包括说话对象)的信念、态度、意图有关的前提关系,是言语交际双方都早已知道的常识或至少听到话语之后总能够根据语境推断出来的信息。从语用学角度讨论预设比从语义学的角度讨论预设更深入了一步,关注的对象开始涉及说话人、听话人及语境。语用预设可表述为:言者S,通过所讲的话语X,含有预设Y。[9](P395)

二、预设在文学语篇建构中的作用

在文学语篇研究范围内,人们对预设的研究源于对语篇所表征的文本意义的探讨,研究如何用语言学的方法阐释文学语篇中语言形式结构在特定的语境中,通过作者和读者之间的文本交际而建构的文本意义。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人们意识到在语篇层面研究预设的重要性,预设理论得以广泛地用于文学语篇分析与研究,为更全面、更深刻地研究文学语篇的文本意义提供了新的视角和方法。

同现实社会生活中的日常言语交际不同的是:作者与读者之间的文本交际是双方通过文学语篇为建构和理解话语而磋商共有场(commonground)的互动过程。在这一动态过程中,作者和读者共同营建了一个虚拟的文本世界。如图1:

文学语篇中的话语来源于日常语言,作者与读者之间的文本交际仍然遵守日常言语交际中的言语规律,语境因素在文学语篇的建构中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涂靖在《语用理论与文学批评》一文中认为:文学语篇内的预设可定义为:如文本中的某语句A只有当命题B是作者与读者的共同知识时才是合适的,则A在语用上预设B。[10](P71)

文学语篇中的人和事都不是真实的,文学语篇的最大的特点就是它可以建构虚拟世界。当文学语篇建构虚拟世界时,作者往往运用预设来表征虚拟事物的存在,并以此来确定一个虚拟的文本世界。[11](P2)读者在理解文学语篇时,通过文本交际,与作者共同建立了一个虚拟文本(如图表1所示)。例如,冰心小说《两个家庭》中的开头一段:“前两个月,有一位李博士到我们学校,演讲‘家庭与国家关系’”。

作者只用了短短一句话,就把读者带进了一个虚拟的文本世界。其奥秘就在于使用语义预设传递丰富的话语信息。这个句子论断的主要信息是“李博士演讲”,实际上包含了一个人物预设、一个时间预设、一个地点预设和一个事件预设:人物预设——李博士,时间预设——前两个月,地点预设——我们学校,事件预设——演讲。

在语篇的开头部分,作者可以使用语义预设,利用读者准备进入一个虚拟世界的心理,假设语义预设的内容就是读者已知信息,从而为读者提供大量的新信息。这样做好处就是充分体现语言的经济性原则,力求在有限的篇幅内,以最少的文字传达最多的话语信息,避免了逐一介绍背景信息的繁琐。[12](P37)预设是作为作者和读者进行文本交际的共同知识进入文学语篇的构建和理解过程中的。共知性(mutualknowledge)与合适性(appropriateness)是预设的显著特点。共知性体现在:作者和读者在传递信息之前共同的已知信息,在语篇建构中更多地表现为语义预设;合适性强调的是话语所在的语境和话语联系的各种社会因素,在语篇建构中更多地表现为语用预设。语义预设和语用预设在文学语篇建构中相辅相成,共同发挥其作用。

日常语言单位被作者选用,作为语言材料进入到文学语篇中,成为文学语篇中的话语并与语篇中的具体语境和社会文化背景紧密相连,文学语篇正是在语与境、语与景这种唇齿相依的文本结构中获得了它的审美性和文本意义。

在文学语篇建构过程中,作者可以把许多背景信息巧妙地镶嵌在话语中,以预设的形式表达出来,把语言的潜能转化为艺术的现实,往往能起到“藏于字里行间”和“蕴于语言深层”的效果。此外,作者为保证信息流的畅通,需要对语境和读者的知识状态作出合理估计,并据此将共有场中的信息以预设的形式表述为前提和背景信息,以隐含的方式内嵌于句子或语段中。因此,被巧妙使用的预设往往能成为文学语篇情节展开的催化剂,在文学语篇的情节发展中起着主要的作用。[13](P49)例如,王尔德的名剧《不可儿戏》中有一段:中国论文联盟编辑。

Iwouldstronglyadviseyou,Mr.Worthing,totryandacquiresomerelationsassoonaspossible,andtomakeadefiniteefforttoproduceatanyrateoneparent,ofEithersex,beforetheseasonisquiteover...YoucanhardlyimagineIandLordBracknellwoulddreamofallowingouronlydaughter-agirlbroughtupwiththeutmostcare-tomarryintoacloak-room,andformanalliancewithaparcel.(OscarWilde,TheImportanceofBEIngEarnest,Act1)

这段道白是《不可儿戏》中情节发展的一个转折点。LadyBracknell得知Mr.Worthing的身世后,十分不愿意将女儿Gwendolen嫁给他,于是对Mr.Worthing故意刁难。LadyBracknell话语的语用预设是:血缘关系是可以随便制造(produce)出来的。而整句话语的言外之意是:如果从小被父母遗弃的Mr.Worthing如果不能马上找来亲生父母,他和Gwendolen就不能成为夫妻。这句话的妙处不仅在于它非常符合剧中人物的身份,把LadyBracknell尖酸刻薄的个性特点惟妙惟肖地写了出来,更重要的是暗渡陈仓式的语用预设的运用,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情节的转换:Mr.Worthing与Gwendolen结婚的事情遭遇“滑铁卢”,剧中故事情节逐渐开始围绕Mr.Worthing与Gwendolen婚事而展开。[11](P3)巧用预设可曲径通幽,推进情节发展。可见,文学语篇的建构离不开预设,它可以为文学语篇的情节发展提供背景信息。在情节发展过程中,预设可以使文学语篇中的人物之间的交流进行顺利,对白简练,言辞含糊却内涵丰富,使故事情节跌宕起伏,曲折发展。

在言语交际中,预设是交际双方(说话者和听话者)认为彼此都已知道的信息。正因为交际双方都认为对方都已了解该共有信息,在交际时就不需再涉及该信息,而是直接将预设信息作为话语的隐含内容。如果对彼此话语中相应的预设持不同或完全相反的观点时就会造成交际中冲突的发生,以至于言语交际因交际的一方不合作(non-cooperation)无法继续顺利地进行下去,进而产生冲突。[14](P50-55)作者就此可利用预设在语篇建构中大做文章,在不同人物的话语中内嵌不同的预设,使人物的矛盾、冲突在话语的你来我往中瞬间爆发,进而使人物的个性可在矛盾、冲突中得到展现。

剧作家曹禺在《雷雨》中,独辟蹊径利用话语的语用预设,为我们提供一段在戏剧冲突中塑造人物性格特征的经典对白:

周冲:哥哥,母亲说好久不见你。你不愿意一齐坐一坐,谈谈么?

周萍:(一些烦)那也不见得,我总怕父亲回来,您很忙,所以—

周冲:你不知道母亲病了吗?

蘩漪:你哥哥怎么会把我的病放在心上?

在这场“母子”三人的谈话中,蘩漪说话的对象表面上是周冲,但话语信息传递的目标实际上直接指向位置站得更远些的周萍。周萍对其后母始乱终弃,他想尽一切办法躲避蘩漪。周萍话语中有两个语用预设:(1)蘩漪(您)是母亲;(2)蘩漪的心思应放在周朴园身上。繁漪当然听懂了周萍话中之话,对这个伪君子予以毫不留情的回击。蘩漪话语中的语用预设是:(1)周萍(你哥哥)是周冲的哥哥,而不再是蘩漪的情人;(2)蘩漪有病,有的是心病。周萍虚伪自私,蘩漪果敢刚烈,两人的鲜明个性得以艺术地展示在这场对话中。剧作家把话语中的预设信息作为两人冲突的导火线,不失为塑造人物形象、体现人物极富个性化性格特征的有效手段。

三、余论

传统的预设研究是在句子的层面上进行的。从语篇的角度探讨预设在超句结构中的功能,将预设作为一种语言现象,探讨预设与语篇信息结构之间的关系是预设研究的一个全新视角。在语篇的层面上对预设进行研究不但可以揭示预设在超句结构中的运作机制,而且可以阐释语篇信息组织的来龙去脉。

作为言语交际过程中的背景信息,预设构成了交际双方的共有场(commonground)。从动态的角度看,作者与读者之间的文本交际是双方通过文学语篇为建构和理解话语而磋商共有场的互动过程。在这一动态过程中,作者和读者为进行信息的传递,共同营建了一个虚拟的文本世界。因而在语篇的信息组织过程中,预设制约着信息展开的方式,传递着作者对共知信息的假设或作者和读者交际双方所共同接受的信息。在文学语篇建构中,作者需对各种信息作出合理恰当的安排,以保证语篇信息的畅通,确定那些信息应彰显,那些信息应隐含。本文重点分析预设在文学语篇建构中的作用,尝试从语言学角度探讨文学语篇的文本意义。在文学语篇建构中,作者常常运用预设来确立虚拟的文本世界。妙用预设可以推动语篇中情节的发展,使人物的性格特征在矛盾、冲突中展现。分析预设在文学语篇建构中的作用,有利于拓宽语言学研究和文学研究的接面,文学语篇的文本意义探讨必将随着对预设理论的深入研究而更加全面,更加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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