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主义艺术风格探讨范文

一、打破时空顺序,体现现代主义艺术时空

众所周知,传统小说多采用线性叙述模式,在小说一开始先对人物的背景(包括家境、社会关系、事情发生的来龙去脉以及环境背景等)做出交代,然后由那位无所不在、无所不知的叙述者按照事情发生的先后顺序有条不紊地进行叙述。现代主义作品区别于传统小说的一个显著特征就是事件发生的时间顺序被打乱,叙述按人物意识的流动和人物主观的时间观念任意组合。现代主义文艺作品中的时空观念就是用心理时空代替物理时空。菲茨杰拉德在这部小说的时空处理上可谓颇具匠心,充分发挥了时空在支配和渲染主题方面的重要作用。他曾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这本书的每一部分都体现了我明确的意图……如果明天重写的话,我依然会采用同样的方案……。”②整部作品的三个部分涉及12年时间(1917年-1929年),作者采用插叙、倒叙和内心独白等方式来安排小说的情节。小说的第一部分详尽地描述了迪克夫妇于1925年夏天在法国里维埃拉风景宜人的海滨地区度过的近两个月的假日生活,而第二部分则先以倒叙开局,叙述有关迪克与尼科尔1917年至1919年期间在瑞士苏黎世初恋时的情况。紧接着,作品采用尼科尔长达数页的内心独白向读者展示迪克夫妇长达六年(1919年-1925年)的恩恩怨怨。此后,小说的叙述节奏不断加快,与迪克日趋堕落、沉沦的情景协调一致。小说的第三部分先是描述迪克因酗酒而被迫脱离与朋友合开的诊所;继而是迪克夫妇在德国、法国的旅游度假生活;最后是他们在法国的里维埃拉沙滩彻底分手,与小说开局的空间形成照应。在这部小说中,钟表时间和心理时间相互交错、相辅相成。作者别开生面地从中间开局,让读者即刻步入主人公迪克的复杂经历之中。可以看出,《夜色温柔》打破了传统作品中的时空设置,作者对时空进行了巧妙的跳跃式的组合,貌似散乱的安排构成一种抽象的、完整的现代主义艺术时空。

二、通过视角转换,体现现代主义叙述风格

传统小说一般由全知全能的叙述者进行全文叙述,而在《夜色温柔》中,作者彻底抛开了传统的叙述角度,通过频繁的视角转换,充分体现了现代主义叙述风格。作者巧妙地通过作品中三个主要人物———萝丝玛丽、迪克和尼科尔的不同视角来叙述小说的情节,不仅鲜明地刻画了人物性格,而且增强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在第一部分,作者通过年仅18岁的美国电影女演员萝丝玛丽那幼稚和惊讶的目光,向读者揭示了迪克夫妇及其朋友们奢侈浮华的生活镜头。她对这群美国有产阶层的铺张和奢侈惊羡不已,而迪克的成熟见解和绅士风度更令她一见倾心。此刻:她那少女的心灵还无法判断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她只是关心他们对她的态度———但她看出他们之间存在某种亲昵的关系。对此,她的看法是,他们似乎过得很开心。……③(147页)“他们过得很开心”一语十分符合这位涉世不深、头脑简单的18岁少女的语言特征。

由于萝斯玛丽关注的仅仅是周围世界的表面现象,因此,她的视角就更有助于表现迪克夫妇奢侈浮华的生活方式。然而,当迪克沉迷于萝丝玛丽的美貌而难以自拔时,小说的视角发生了转换。此刻,读者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向了迪克的意识中心:此时,她(萝丝玛丽)在他的嘴上吻了几下。她凑向他时,他觉得她的脸那么丰润,他从未见过她那样令人目眩的、凝脂般的肌肤。这时候,美丽使人产生了最高尚的思想,他想起了对尼科尔的责任,想起她可能就在走廊对面隔着两个房门的房间里。……(286页)他看见尼科尔在花园里。不一会他就要同她见面。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感到沉甸甸的。在她面前,他必须保持一个完美的形象。不仅现在,还有明天、下星期、明年。……(285页)菲茨杰拉德通过迪克的视角向读者揭示了这位心理医生的内心矛盾和道德困惑。显然,迪克堕落和不断失控的自我意识通过他本人的视角得到了最充分和最生动的展示。此时,读者可以窥见迪克复杂的内心世界。他那痛苦、彷徨、矛盾以及日益消沉,直至染上酗酒恶习的整个心理历程,犹如一曲哀歌,深深地牵引着读者的心。读者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精神医生只身来到瑞士,爱上病人尼科尔(与其说迪克爱上尼科尔,倒不如说尼科尔爱上迪克更确切些),婚后他竭尽全力照料妻子,而后又被痊愈后的妻子所抛弃的生活历程。

在作者的视角转换技巧中,最具现代主义特征的莫过于尼科尔连绵不断的意识流。在第二部分第二章中,作者通过尼科尔的书信形式一方面揭示了迪克与尼科尔的结合历程,另一方面细致地表现了尼科尔的意识活动。这段长达3000余字的书信式心理流程看起来相当杂乱无序,但读者从中可以窥见她父亲的乱伦在尼科尔意识深处所造成的人格损毁。同样,在第二部分第十章中,作者通过尼科尔在病中流动不已的内心独白向读者展示了男女主人公婚后六年的生活经历以及在住房问题上的分歧:那好像没有道理,迪克———我们非常需要弄一套更大些的房子。为什么就因为沃伦的钱比戴弗的钱多,我们非得委屈自己呢?……待我身体好起来,我要做一个像你这样的好人,迪克———我想学医,要是不太迟的话,我们必须用我的钱买一幢房子———我讨厌住在公寓里,在那里等你。……(281页)汤米爱上了我,我想,他高雅、热情。够了,够了,这样一来他和迪克开始互相厌恶了。……(282页)此处,作者在不作解释、不加说明的情况下,突然改用了第一人称叙述,让女主人以内心独白的方式将自己的思想呈现在读者面前,而此刻作者本人则从作品中完全隐退。可以看出,这种叙述方式同乔伊斯等意识流作家的创作技巧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夜色温柔》中这种意识流的叙述手法无疑给整部作品增添了不少现代主义特色。

小说的结尾完全从尼科尔的视角出发,生动地反映了迪克逐渐隐退的过程。读者通过她的意识中心隐隐约约了解了一些有关迪克离开欧洲回美国后继续失落以及进一步异化的情况。迪克最终成为尼科尔记忆地平线上一个越来越模糊的黑点,她只知道迪克正生活在纽约州的某个镇子上。纵观《夜色温柔》整部作品,可以注意到作者有意识地同时采用几个叙述视角来观察和描述,从而形成复合交错式的叙述方式。这种复合交错的视角无疑有利于刻画人物内心世界的个性差异,在对比中体现事件的立体感。可以看出,《夜色温柔》中这种多视角的叙述极富层次感,不但从外部客观地呈现出人物所处的环境,而且又真实地反映了人物的内心世界。整部作品既保持了用第三人称叙事的传统,又具备了现代主义注重刻画人物精神世界的倾向性。

三、塑造“幻灭”的主人公,体现现代主义人物典型

传统小说大多以传统的价值观念和审美意识来观察社会,表现悲欢离合、善恶较量、婚姻自由等题材,刻画的主人公往往具有慷慨大方、正直善良、无私无畏的崇高形象,同时也揭露社会上种种卑鄙、伪善和残暴行为。而现代派作家都刻意追求表现一个痛苦的、甚至是病态的“自我”,反映西方人的异化感(alienation)、焦虑感(anxiety)和绝望感(despair)。菲茨杰拉德在其作品中不像意识流作家那样一味潜入人物隐微的精神世界,而是从各个角度揭示主人公不断受到压制却一再冒出来的绝望情绪。他的作品大多反映主人公对于玫瑰色梦想的孜孜追求以及这些幻梦的最后破灭。读者很难在他的作品中看到传统作品中所谓的“幸福结局”。作者第一部长篇小说《人间天堂》的主人公阿莫瑞•布莱恩从一个“浪漫的唯我主义者”(第一部的标题)发展到“一个受到教育的人物”(第二部的标题),经历了迷惘与幻灭的过程,用他自己的话说,终于“认识了自己”。代表作《了不起的盖茨比》中主人公倾毕生精力,成功地跻身于上流社会,为的是得到“美好的爱情”,到头来反而为了这个幻想枉送了性命。这种对梦的追求与梦的幻灭在《夜色温柔》中得到了进一步的体现。小说中的迪克曾是一位有理想、有抱负的人物,立志要做个杰出的心理医生。他把爱情与抱负结合在一起,并将这一理想当作赌注押在自己与尼科尔的婚姻上。但是,一旦偏离了工作的轨道,迪克就难以在他与尼科尔共同努力终于跻身其间的美国有钱阶层的世界中找到幸福。迪克一面竭力维系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一面试图保持经济和人格上的独立。但沃伦家族的钱势高压、尼科尔反复的精神病发作、萝斯玛丽的美惑以及他个人内心矛盾的不断加剧终于导致他染上酗酒恶习,乃至逐渐堕落。一个才高气大、温文尔雅、遇事冷静的迪克最终衍化成一个可怜的堕落者。迪克在尼科尔提出与他离婚后,只身返回美国,孤独地从一个小镇流落到另一个小镇,最终杳无音讯。迪克是菲氏作品中的典型男主角,他的幻灭是美国大萧条时代生活与感受的真实体现。

四、结语

综上所述,《夜色温柔》并非有些评论家所指出的那样结构混乱,条理不清晰以及缺乏人物典型等。相反,菲茨杰拉德在这部作品中打破了传统的时空秩序,通过萝丝玛丽、迪克以及尼科尔三个人物转换叙事视角,使整部作品成为一个统一的有机整体。主人公迪克被塑造成为那个时代幻灭性的典型悲剧人物。《夜色温柔》如同菲茨杰拉德的其它作品一样,深刻地揭示了战后美国社会的严酷现实和人们所面临的精神危机。整部作品无论从内容到形式都体现了现代主义文学的艺术特征,为美国现代主义小说的发展提供了杰出的范例,极大地丰富了现代主义小说的艺术表现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