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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的跨文化研究史论范文

时间:2022-08-12 04:03:39

艺术的跨文化研究史论

《民族艺术杂志》2014年第三期

一、1900年左右的德国艺术学以及相关研究

当代某些对全球艺术研究方法感兴趣的学者,已开始致力于表明跨文化的艺术研究是多么富有前景。马利特•哈尔伯特斯玛(MarliteHalbertsma)和普菲斯特尔(UlrichPfisterer)对19世纪80年代到20世纪30年代德语世界艺术研究的世界性发展进行了分析。普菲斯特尔指出,整个世界艺术的开放性尤其被初期的艺术学者所提升,这使其区别于更为传统的欧洲艺术学。他指出两个领域的知识论辩是以19世纪末期艺术研究在学术体制中争得一席之地为背景的。他还指出,将艺术作为一种世界现象加以研究,得益于当代两门学科的发展。心理学尤其是民族心理学,其研究者假定人类心理的一致性,而人类学的学生坚持同样的原则,即“人类心理的一致性”,人类学的跨文化比较研究,使其认识到人类普遍存在创造艺术的现象。从全球性角度研究艺术的观念,尽管催生了些许有趣的著作,引发了相当的公众兴趣,然而它在德国学界却最终没有开花结果。普菲斯特尔提到了诸多相关原因来解释这种失败,包括学术兴趣的转移,德国民族主义的兴起,1933年纳粹的上台,他们对雅利安人种的观念,及其文化优越感。他观察到,二战以后“,德国艺术史家逃避曾经的研究。因之,世界艺术的话题从艺术史的课题中删掉了”。更糟的是,从全球视角对艺术的探讨“在今天已被彻底遗忘,因此有必要重拾话题”③。德语学界对世界艺术的遗忘,以及对此前所做的艺术的跨文化研究的集体漠视,当然令人遗憾。不过与此同时,这种遗忘在学术史上具有合法化的特点,值得引起注意。

1900年代前后,德语学界并非首次在艺术研究中应用跨文化方法。例如,19世纪末期的一位德国学者就已致力于提升不同时间和不同地域的艺术知识。恩斯特•格罗塞在1894年出版了《艺术的起源》,在该书前两章,他试图建立一种以全球艺术为基础的艺术学。他对艺术的跨文化研究进行了溯源,将其历史追踪到了在他之前的两个世纪。格罗塞明确指出,杜博斯(JeanBaptisteDubos)的著作中已经明确用到了跨文化视角,在他1719年出版的《诗与画的批判性反思》一书中就参考了中国、印度、墨西哥和秘鲁的文献。18世纪末期,赫尔德(JohannGottfriedHerder)又提出一种更具包容性的方法,他认为应该关注欧洲之外的小型的无文字社会的艺术,尽管他强调的是诗歌。④然而,这些前景不错的提议并没有被后继学者所践行,格罗塞对此感到十分讶异和沮丧,他感到必须在19世纪末期的艺术研究中重拾全球性的视角。例如,他看到他的同时代人,艺术理论家兼比较文学家丹纳(HippolyteTaine)“获得的材料要比他的同时代人远为丰富,然而却只关注欧洲文明民族的艺术,好像其他地方没有艺术似的。他的批评者痕涅昆(Hennequin),在这点上和他如出一辙”。正如格罗塞以更为概述性的术语所说:“杜博斯和赫尔德提出了人类学(即跨文化比较)方法,并没有付诸实施,此事情有可原,因为在他们的时代并无这些材料。不过在我们这个时代,如果一个艺术研究者不知道欧洲艺术并非唯一存在的艺术,实在不可原谅。几乎每座大城市都建立了人类学博物馆,越来越多的文献描写和图画着国外蛮荒部落的艺术知识,而艺术科学却对此视而不见。除非它自甘愚蒙,否则再也不能无视人类学材料了。”

此处引用格罗塞,亦能说明一些学者对欧洲之外的小型社会的视觉艺术发生兴趣,要早于20世纪早期的欧洲先锋艺术家发现“原始艺术”好多年。事实上,格罗塞不仅用了“艺术”这一标签指示“部落文化”中的特定物品,他还认识到这些物品乃是审美情感的表达(这一观点是几位同代欧洲学者的共识)。这阐明了一个更大却更明显的观点:对艺术的跨文化研究学术史的探寻,或许会质疑某些被通常接受的观点,甚至揭露一些学术神话。它需要考察原始文献,从而避免人们依赖二手文献,或似乎具有权威性,却由于种种原因而被歪曲的观点。格罗塞主要关注艺术理论,尤其是如何解释世界范围内艺术表现的多样性,杜博斯和赫尔德明确提出了这一问题。格罗塞对艺术理论的关注,解释了他何以没有看到诸如弗朗兹•库格勒(FranzKugler)的《艺术史手册》(HandbuchderKunstgeschichte)。该书首版于1842年,一般认为该书提供了首次针对视觉艺术的近乎全球性的调查。尽管该书是描述性的,库格勒的全球视角还是值得在跨文化的艺术研究史的框架内进行深入解读。

二、基歇尔对建筑的跨文化比较

格罗塞所追溯的学术史强调跨文化艺术研究的理论性和分析性的方法,这使他本该关注杜博斯之前一位非常活跃的学者,即17世纪的博学家亚塔那修•基歇尔(AthanasiusKircher),一位在罗马就职的耶稣会学者。①的确,基歇尔研究的是格罗塞并不关心的建筑。再者,基歇尔的比较研究分散于他的几部著作之中,这些著作深具推测性,与杜博斯、赫尔德、格罗塞所强调的一样,致力于解释文化的一致性而非差异性。迈克尔•格林哈尔希(MichaelGreenhalgh)考察了基歇尔对建筑的比较研究。他指出,在1650至1675年间,基歇尔分析了诸多世界知名的建筑物,称为“全球建筑理论”②。基歇尔似乎对在世界各地发现的金字塔式建筑情有独钟。基歇尔完全遵循一种圣经的历史框架,从大洪水时代之后,巴别塔是世界上第一座纪念性建筑物。他还认为,巴别塔乃是世界上所有金字塔结构的建筑物的源头。基歇尔重建了自己的巴别塔,他认为埃及人修筑金字塔是为了追随巴比伦人。他不仅看到了风格的类似,即锥形结构,还提到了功能的相同。他特别指出,巴别塔和埃及金字塔都是祭坛,都建在高高的平台上。基歇尔认为埃及的影响巨大而深入,中国的宝塔就是源出于此。这些多层建筑物具有同样的宗教功能。基歇尔还比较了墨西哥的金字塔,亦将其看作高耸的圣坛。格林哈尔希没有解释基歇尔为什么没有考虑到原初的巴比伦/埃及模式何以没有散播到美洲。实际上,在基歇尔的时代,人们猜想美洲居民是从亚洲迁徙而来。格林哈尔希以一条学术史的注解结束了对基歇尔的建筑理论的探讨。他提出,“他所采取的比较方法,尽管非常随意,却为凯吕斯(ComtedeCaylus)和昆西(QuatremèredeQuincy)的著作中所采用的科学研究方法铺了一条路”。这两位生于18世纪和19世纪的学者,分别在著作中对欧洲之外的建筑进行了比较研究。不过,格林哈尔希承认,基歇尔是如何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了这两位学者还有待证明。至今依然如此。

三、知识谱系学?

与此同时,托马斯•考夫曼(ThomasDaCostaKaufmann)让我们注意到一位更早也更直接地受到基歇尔影响的人,即桑德拉特(JoachimvonSandrart)和他在1675—1679年间出版的《德意志学院》(TeutscheAcademie)。考夫曼将此研究描述为“以德语写成的探讨艺术史的首部重要著作”③。和经常拿来与他作比的著名传记作家瓦萨里与曼德尔不同,桑德拉特“在地理上拓展了他的关注对象”,以一定篇幅讨论了中国艺术,尽管怀有某些偏见,还对印度艺术作了简短评论。除了对亚洲艺术的关注,桑德拉特还考察了埃及的象征主义,分析了古代近东的其他艺术,就此引用了基歇尔的研究。就欧洲跨文化的艺术研究的知识谱系而言,有人可能补充说考夫曼追溯了一条线索,这条线索从桑德拉特到他所谓的“关于建筑史的第一部著作”①,即费舍(JohannBernhardFischervonEhrlach)1721年出版的《建筑简史》(EntwurffeinerhistorischenAr-chitektur)。该书第三卷考察了土耳其、阿拉伯、波斯、中国和暹罗的建筑,尽管主要是带有解说的插图。这些成果所依据的学术资源,引发我们更深入地探究其学术史。四、服装之书:领略世界服饰前面两节提到的著作尽管非常有限,并且具有选择性,却表明欧洲在1500年以后的地理文化视野愈见拓展。在16世纪,欧洲人不仅发现了美洲,而且加强了与亚洲的贸易与交往,对亚洲视觉艺术的知识也大为增加。在基歇尔之前的100年,欧洲人心中已有一个开放的世界,这一世界在服装之书中留下了踪迹。这类出版物提供了一种跨越空间甚至时间的比较视野,很可能影响了基歇尔对世界上纪念性建筑物的分析。从当代艺术研究的全球视野来看,文艺复兴时期的服装书因其“世界艺术”的标题而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例如,安特卫普人布鲁恩(AbrahamdeBruyn)的《欧洲、亚洲、非洲和美洲几乎所有民族的服装》(‘[ThedressofalmostallpeoplesofEurope,Asia,Africa,andAmerica’)(1581),威尼斯人维切里欧(CesareVecellio)的《全世界古今服饰》(Ancientandmoderncostumesofthewholeworld)。文艺复兴时期的服饰之书使我们提出了一个在当前的学术语境中十分重要的概念问题:在我们反思过去的研究时,我们所关注的跨文化的艺术研究史应该搜罗哪些内容?特别是,怎样的艺术观念指导我们梳理以往针对其他文化世界的特定的现象的研究?人类学视野下更为开阔的艺术观,以及当代的视觉文化研究,皆使我们不能将注意力仅限于绘画、雕塑和建筑等传统的艺术类型。我们应该关注其他具有创造性的视觉产品,如纺织品、个人饰物和服饰。我们应该考察可能被忽视掉的某些有趣的学术进展,其中包括文艺复兴时期的服饰之书,尽管大多数相关书籍,尤其是早年间的,更多是绘画,而非描述性和分析性的文字。

16世纪的后半叶,法国、意大利、德国和低地国家出版了超过12本服饰之书。这些书不断再版,有了其他语种的译本,或者改头换面重新出版,市场反响良好。如其标题所示,这些服饰书提供了一幅“全球服饰地图”或“世界各地的服装地图”,描绘的是来自在亚洲、北非和美洲等各地区穿着本民族服装的人们。当然,这些出版物中的大多数木版画和蚀刻画表现的还是欧洲各地区的独特服饰,有些书籍还同时展现了现在和过去的服饰。书中所涉及的每个时代或地区中,男性服饰和女性服饰数量大体持平,所有的图画配有文字解说,随着时代进步,制作更为精良。这些插图所附的文字是文艺复兴时期服饰书的诸多特点之一,值得深入研究,其他特点还包括描写的来源,所表现的着装人物的准确度及模式,书籍的读者身份以及各种后继者。此处我们仅关注服饰书的学术环境。②我们将以伊尔格(UlrikeIlg)最近的研究(2004)为基础,他力图将这些书置于16世纪后半叶的人文主义文化之中。伊尔格的“现象论者”的分析,关注服饰书的知识背景,使人们认识到考察跨文化的艺术研究所发生的学术环境的重要性。伊尔格将服饰书视为16世纪力图“以百科全书的方式组织知识”的一部分。她指出,服饰书与那一时代的百科全书同样具有“对世俗世界的世俗方法”以及“综合处理其主题的观念”。由此,服饰书同样可以被看成试图覆盖全球的地图。首部世界地图集是由安特卫普的亚伯拉罕•奥特留斯(AbrahamOrtelius)于1570年出版的。事实上,在至少一本服饰书的序言中表明,它是对这些新地图集所提供的地理信息的一个补充。③伊尔格认为,服饰之书尝试提供一个全球性的民族服饰概貌,其与历史学的当展亦有关联。她特别提到了一个“书写全球史而非以某个民族的眼光看待历史的趋势”。当然,此前已经写过“世界编年史”,这些新全球史与人文主义者不仅描述欧洲文明的过去与现在,而且探讨非欧民族的起源的旨趣是一致的。伊尔格认为,路易斯•雷罗伊(LouisLeRoy)于1575年出版的《变迁》(DeLaVicissitude)即是历史书写的全球化趋势的一个案例。该书被视为第一部世界文化史,25年间重印七次,并出版了意大利文和英文译本。雷罗伊不仅论述了古希腊和古罗马,还涉及了伊斯兰和亚洲世界的文化。服饰之书与这种宽阔的历史建构法,可谓异曲同工。

16世纪的人文主义学者的研究在空间和时间上都有广泛提升,覆盖了所知的整个世界。然而,除了服饰的研究,这种世界或全球的方法并没有拓展到其他视觉艺术的研究之中,并没有扩大到任何类似研究都使用此方法的程度。也就是说,此类研究已相当普遍。不过人们应该记着,那是瓦萨里的《艺苑名人传》刊行的时期,考夫曼称这一研究为“Tusco-centric”。①结语世界艺术研究正处于发展期,艺术研究史的学者应该调整他们的学术史雷达的参量,以与这一视觉艺术研究的综合性框架所体现出的全球性和多学科原则相适应。就全球性原则而言,学者们需要考察欧洲和其他地区的历史,用一种跨文化和全球性的视角去研究艺术。这种学术史的探寻不可避免地要吸取一些现代主义的形式,如果跨学科意味着从兴趣、假设和当代范畴去研究过去,或某种程度上的谬误。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一种目的论的或辉格式的方法,其与现代主义时有关联。事实上,这种方法在我们的案例中似乎不太可能。无论如何,欧洲跨文化的艺术研究史似乎极其间断,至少是断断续续,而建立稳定的知识积累乃当前首要之事。逐渐消失并渐被遗忘的总体方案被一个世纪之前的德语艺术界所发展,便是一个恰当的案例。我们应对的似乎是广泛而整体的文化方法的不断革新,尽管这种革新会重新发现先前从事的跨文化的艺术研究,不过每种方法都与其时代相调和。实际上,对这种研究的消长,以及它们的(暂时的)遗忘和再发现的考察,应该是任何综合性研究的一部分。像所有的学术史研究一样,从前的跨文化的艺术研究或许得到了细致的考察。这些考察结合了两种历史主义的视角:一是内在论的方法,突出个体及其观念,追踪其历史传承;二是外在论的方法,重在知识、社会文化和制度语境中考察其发展。观念史学者倾向于用现代主义的方法对比这两种历史主义的视角,他们所用的“现代主义”这一概念与人们提到的有所差异。也就是说,人们时常隐藏历史主义研究的纯学术趣味,以反对现代主义研究的工具价值:我们今天能从过去学到什么?思想史对当代有什么用?尽管有些思想史家对历史主义研究的任何即时的实用价值保持警惕,不过谈到当代的人们会从过去的学术研究中获得实在的好处,这种观念还是不无诱惑的。对有些人来说,已经认识到过去的假设乃是偏见,过去的问题乃是误解,过去的分析框架不够完善,他们学到了这些教训,在当下的研究中会尽量避免。

这些撤退在当代通常被视为有效的,事实上在未来也会被视为有效的。除了观点会发生变化,人们应该想到,对过去的这种轻视性评价可能会掩盖某些质疑、话题和方法,现在认为它们缺陷很少,并且富有启发性。因此,一些思想史研究者积极看待以往的学术成果以及能从中学到什么。这使一些被后来的成见所遮蔽的研究的潜在价值得到重视认识。正如拉里•夏纳(LarryShiner)所说,思想史的一个任务就是“让那些落败的、边缘的或被遗忘的事物发出声音”。更为普遍的是,追寻或记录学术史,尤其是在人文学科中,有助于人们更好地认识知识和观念建构的偶然性,以及它们的传播或中断。通过鼓励心理距离、语境化,思考替代性的研究方法,对观念史的认知也能对当代的学术研究提供新的视角。这些研究更容易被视为在其范式之内的实践,意即在可能的和受约束的知识框架之内。所有这些同样适用于本文的主题。对知识史的视角的思考有助于洞察跨文化的艺术研究,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甚或未来的。不管能从中获得何种学术益处和知识嘉奖,跨文化的艺术研究史,如法国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所说,“值得思考”。

作者:范丹姆 李修建单位:荷兰莱顿大学艺术史论系教授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人类学研究所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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